桂竹香(桂竹图片)

大伯

大伯不是爹的亲兄弟,是爷爷大哥的儿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和娘,哥嫂们另立门户,让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既没个亲人帮衬,加之头无毫发满脸麻坑的容颜实在有碍观瞻,活到五十九岁都没娶上个媳妇。

也不知是出自谁的提议,让我娘将二哥过继给大伯做养子。因为没人照管,加上大伯后来外出工作,说是过继,其实二哥还是和我们一起生活,只是大伯名义上的儿子,但是大伯也因此就有了家的概念,成了我们家不可分割的一分子。除了供二哥、四哥上学,家里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都离不开大伯的资助。他一生孤寂,未曾拥有家庭的温暖,但旁人见到的却是一个笑声朗朗风趣幽默的男子汉,满目慈爱童心未泯的老小孩。对他人真诚热忱,对工作尽职尽责,闲余时间以打牌消磨,逢赌必输但牌品极好,也因此成了牌桌上必不可少的香饽饽。虽说他资助我家的财物有限,但的确是做到了倾尽其所有,毫无保留,至死还欠着一身外债由二哥来偿还。

桂竹香(桂竹图片)

大伯一生清贫,但乐于助人。与人相处,无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一视同仁,不亢不卑、谦逊温和。大伯每月有四天休假,那几天的快快到来,就成为了我小时候最强烈的企盼:期待他用旧报纸包回来的馒头、肉包子;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几颗糖果,一小袋饼干;帆布包里装着的小皮球和一小段扎头绳;更渴望见到那温和亲切的面孔,笑容满面地摸着我的头皮问:“猜猜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那几天对幼小的我和四哥来说,比节日还要快乐。跟在他屁股后面去池塘钓鱼,坐在田埂上看他边干农活边和我们逗笑,连平常争吵不休的爹和娘,也在他的制止与劝解下静默了下来,家里没了往日必不可缺的火药味。那个在父母外人面前倔犟而少言寡语的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追随着他,温顺而活泼,不停地问:“你们食堂里有韭菜炒鸡蛋、辣椒炒茄子、冬瓜丝瓜、大蒜洋葱、西红柿桔子么?我特爱吃,可家里除了辣椒、豆角、南瓜,其它什么也没有。”大伯总是眯缝着小眼睛大笑不止:“有、有、有,什么都有,等你再大点我就带你去玩儿,让你在我们食堂里吃个够!”

大伯回单位去了,也带走了我一个月来积攒的一点点欢乐。在日复一日的期待中盼望着下一个假日的到来,便成了我童年里最幸福温馨的记忆。他是那个在对孩子的养育过程中,以打骂为家常便饭的农村大环境里,能把一条犟牛变成一只温顺小绵羊的魔法师,是那个让我最早体验到了渴望与期盼滋味,感觉亲切依恋和无比想念的人,是那个让我的童真在他笑容里勃发尽现的唯一!

等我们慢慢长大,陆续离家外出读书后,大伯的休息日便大多被扑克牌和麻将给占据了。也难怪,他孤苦零丁,回到那个并不完全属于他的家,再也听不到天真的童言稚语,唯有到牌桌上去寻找一点点心灵慰藉与人生乐趣了。

大伯,二十多年了,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是否在那边遇着个知冷知热关心体贴您的伴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到中年的我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里,一次次把您的音颜笑貌从记忆的仓库里找回,频频的将您忆起,就充这点都让自己汗颜,这哪是对您的怀念啊,更多的是基于对曾经您所给予我们的那份温情的深深眷恋。那种无条件无保留的付出,以无言的行动对爱的那份诠释,那张能让人忘却凡尘间任何烦恼忧愁的笑脸,都变成了久远久远的记忆。蜷曲在床头被黑暗笼罩着的我,脑海中交替闪现出两幅画面:池塘边那个笑声朗朗跳跃奔腾的男人,孤灯独枕伴着小收音机嘈杂声酣睡的老汉,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您?被亲情包围的我都会在万籁俱寂辗转难眠的深夜里,被一种对老之将至的惶恐击中,任由悲伤在心底蔓延不可自抑,一无所有、孑然一身、风雨无伴的您,又是如何熬过那孤寂凄苦的一生?在最后倒地的一瞬,脑海里能否闪现出片刻温馨的回忆?是否对奉献了您全身心之爱的我们,满怀着深深的不舍与眷念?

人到中年,品尝体会过人生酸甜苦辣涩的我,才算真正地读懂了,您埋藏在灿烂笑容背后的那份酸楚无奈;知道了那被孤寂侵蚀的心底里,究竟背负着多少的苦痛与落寞;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无私的倾情之爱。可一切都已经晚了,苍天无眼,毫不垂怜您这个辛苦了一生的孤老头子,让您来不及享受到温情的回馈,便离我们而去。留下回味后的愧疚作为对我良心上的惩罚。

如果有来生,祈愿你我能做一对父女,再也不要早早地离我而去,让我能有机会把今生的愧疚与遗憾,作一点点的弥补!

尘世间不甘平庸者多,知足常乐者少;明哲保身者多,秉承公道者少;争名夺利者多,安贫乐道者少;索取无度者多,甘于奉献者少;布施钱财者多,播种良善者少;乐于助人者多,不计回报者少;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圆滑世故者多,爱憎分明者少;焦虑抑郁者多,开心快乐者少;将自己儿孙视若珍宝尽职尽责者众,对他人骨肉不遗余力疼爱有加者寡;穷困潦倒以至愤世嫉俗者居多,清贫孤寂仍能泰然处之者极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打算的人多,为他人着想者寥寥……这才是符合“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大自然法则,可因为有了你的反其道而行,犹如一束不灭的火光,永远温暖着这颗孤独的心;恰似寒夜长明的灯塔,照亮了那夜行人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