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花园网 > 园艺知识 > 种植技巧 >瓜蔓的读音(瓜蔓的读音wan还是man)

瓜蔓的读音(瓜蔓的读音wan还是man)

时间:

瓜蔓的读音(瓜蔓的读音wan还是man)(图1)

卖瓜

——谨以此篇献给我远行的父亲

杨亚军

瓜蔓的读音(瓜蔓的读音wan还是man)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让我记忆深刻。

那年春季,勤劳不辍的老父亲在村西名叫石瓜片子的坡地上种上了甜瓜,足足有一亩三分多,好大一片。

瓜苗在父亲精心照料、呵护下茁壮成长。颗颗幼苗根茎粗壮,叶子黑黝黝,长势喜人。瓜藤竞相生长,不多日,藤蔓爬满了土地,有的已经开花坐果。远远望去,地上绿油油的,似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微风拂过,荡起绿色波浪,在蓝天白云衬托下,好一派田园风光。

这个时候,老父亲开始又忙活了,逐个收拾瓜藤,又是打尖拿叉,甄选坐果的主枝,随手拔去田间的杂草。他全神贯注着瓜地里的一切,发现异常情况及时排除。裸露在地面的小石子,他也不放过,不时捡起,最后统一填在地埂边的坑洼中。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该收拾农具回家了。辛苦一天的父亲,还不舍得走,顺手把地头成堆的杂草装进粪筐,心里惦念着家里的牲畜:院子里那头被他饲养的毛色光滑如缎的灰草驴和那几只温顺的白色猴儿羊,筐里的杂草是给它们准备的。父亲心细,把收工后的锄头擦得亮亮的。单从用过的家伙什儿上,就能让人断定主人是一个种地的好手。

他披上那件早已褪色的浅灰色的确良衬衫,蹲在地头,顺手从左上衣兜里摸出一支“福”字牌烟卷,吧嗒一声打火机响起,燃上香烟,美美地吸上一口,望着自己满怀希望的瓜园,露出会心的笑容,好不惬意,觉着幸福极了。

在他心里,这片土地,承载着他今年的希望。地里的每一颗瓜苗,就跟自己孩子的一样,寄予了厚望:希望它们快快成长,叮嘱这些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儿,尽情地去吮吸黄土地母亲的营养乳汁,期盼个个有出息,全都结出累累硕果。

甜瓜地

瓜园距村子不远,总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瓜地里捣蛋,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瓜田,悄悄摘下几个不成熟的果子,发现还不能吃后随意扔掉,这让父感到非常惋惜。

于是在瓜园的一侧,出现了一个简易窝棚:木棒做梁,门板当床,芦席成墙,棚外塑料装璜,用以风雨阻挡。忠于父亲的小黄狗,也被从家里牵来,拴在窝棚的高架下面,自由出入。窝棚里铺上妈妈亲手缝制的家织布被褥,干干净净,长长的圆筒状枕头,枕着舒服踏实。蒿草拧成的火绳,星火时隐时现,燃出缕缕青烟,驱赶着夜晚随时飞来咬人的蚊虫。

瓜棚

在父亲心里,搭建窝棚,可不是防贼。一来有个休息场所,二来是告诉那些顽皮后生,生的瓜蛋还不能摘,过早揪下是浪费,种瓜不易,熟了可以随便来吃,他从不小气。

时间过得真快,俗话说,芒种见麦茬。紧张麦收过后,一家人还没来得及缓缓劲,消除一下疲劳,村西头坡地里的甜瓜即将成熟,马上采摘上市了。这让全家人充满着新鲜感,同时又感到到一阵高兴,信心十足。准备赶集卖瓜了。

甜瓜地里的孩子们

一份劳动,一份收货。瓜田里到处是大小匀称、体态肥胖、墨绿带竖纹的甜瓜。有的足有二、三斤重,横七竖八,躺成一片。很多甜瓜下面,垫着一块平整的小石片。这种石块,山坡上很常见,由于成年累月风吹日晒,表面被打磨的光滑如纸,还有厚厚的包浆。不用猜,那些石块,是父亲特意从山岗上捡来的,有意为之。放石片垫高瓜胎,是为了预防烂果,提高果品质量。瓜果喜干不喜湿。在收拾庄稼方面,父亲是行家里手。

这时的瓜园,像是一位十月怀胎的母亲,在幸福地等待婴儿的呱呱坠地。风高气爽的田野里,不时飞过几只不知名的山鸟,搜的一下俯冲下来,钻入密密蓬松的草丛里,不知了去向。处在山坡的下风向,人们远远就能嗅到阵阵甜味,沁入心田。

在我的印象里,生产队的甜瓜是沙瓤的,绵绵的,很多年轻人不喜欢,但适合掉了牙齿的老人家吃。分队后,科技发展,果种改良,品种变多,各种口感的都有。父亲瓜园种植的品种,不仅产量高,而且甜脆可口,老少喜爱,很受市场青睐。

辛勤的劳作

父亲经常是一整天都待在田间,不停地侍弄着他的宝贝。中午大部分时间不回家,常常是母亲提着那只老青釉色瓷罐,把做好的午饭送到地头。父亲端着碗,一边吃着香喷可口的饭菜,不时望着满园的瓜果,心里乐开了花。

七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早晨还是清空万里,中午冷不丁乌云密布,午后说不定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气象学家说,这样的天气,夏秋季节破坏性极强;尤其在半山区,冷暖气流骤然抬升,很容易形成灾害天气,突然狂风大作,冰雹相加,对农业生产等部门造成重大影响。

这样的倒霉事,偏偏让我家撞上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遇到突如其来的鬼天气,只能望天兴叹。昨日还憧憬着美好生活,今天一场冰雹,把人一下子打入了谷底,半年多的的辛劳,付之东流,打了水漂。

父亲的瓜园,一片狼藉。

厚实的瓜叶已是千疮百孔。满地的甜瓜被突降的冰雹无情的洗劫了。满眼的瓜果,裸露在田间,失去了往日叶子的庇护。一个个像被遗弃的孤儿,无依无靠。绝大部分瓜皮破损严重,有的已开始软化变质,老远就能闻到发酵的甜味。讨厌的绿豆蝇,趁火打劫;不知何时,成群的野生家养蜜蜂,也各自呼朋唤友,从不同的方向飞来,凑起了热闹。围着瓜果嗡嗡叫个不停,讨厌至极。

面对从天而将的灾祸,饱经沧桑的父亲显得非常镇静,没有表现出异常的烦恼和不安,反而劝导家人正确对待。天灾人祸岂是凡人所能主宰。既来之,则安之,积极处之。这时父亲用上了阿Q精神胜利法。

不幸既成事实,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处理灾后的甜瓜。天气炎热,甜瓜腐烂得快。同时应尽快清理地块,赶种下一季作物。

父亲不亏是父亲,不愧是做过村支书的人,城府很深。感觉他就像是位激烈战斗中不幸受伤、不下火线的高级指挥员,沉着冷静。在强敌面前,临危不惧、思维缜密、高瞻远瞩;及时调整作战方案,有条不紊地做着下一步的战斗部署。

裂开的甜瓜

清除瓜果和瓜蔓,深耕土地,赶种棱子,说不定收成还不赖呢。父亲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有雨种荞麦。荞麦就是我们家乡说的棱子。伏天雨水充足,有可能今年的荞麦要大丰收了。

地头的瓜果已堆成了小丘。

各色飞虫不邀而至,围着甜瓜肆意飞舞。浓浓的酸甜味直呛鼻子。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天空没有一丝的风。我们兄妹斜躺在窝棚里,都不做声,心情郁闷得很。对于大家平时都喜爱听讲的评书《三国演义》,也失去了兴趣。这时候,瓜棚下的小黄犬,也变得非常安静乖巧,静静地趴在地下,眯上了双眼,仿佛有了心事。

窝棚里开始了小组讨论。

父亲对兄妹几人做起了思想工作。建议拉上小推车去临近村子里卖瓜。与其说是卖瓜,还不如说去送瓜。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有人问,先不要讲价格,给钱就卖。如遇到老人,没钱买瓜,可以白送。总之,人吃了总比烂掉的好,赶紧处理。他一生勤俭,心底善良,反对浪费。

下乡卖瓜,对于高中生们来说,简直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哪有这个脸面。虽然是农村孩子,从小到大,有父母姐姐哥哥的呵护,从没做过实实在在的农活;平时家里来了客人,都不敢说话,脸皮薄,说话就脸红,就更别说卖瓜了。这真是赶着鸭子上架,羞死人了。

进入伏天的空气,湿度明显增加了,湿热难耐,让人喘不过气来。远处的山丘错落有致。而玉米高粱大豆,属于大秋作物,喜欢高温多雨。今年雨水充足,庄稼生机焕发,疯狂地使劲生长,马上就要吐絮开花;那一片片低矮的花生,也变得精神起来,有的已黄花落下,生出的根芽垂下,扎进土壤,准备着孕育果实。果园东边盘山沟渠里,水位逐渐上涨,开始变深,渠水缓缓流向远方。渠道水草中,躲藏着数不清的青蛙,叫声一片,此起彼伏。

那年高考复读,我虽竭尽全力,最终榜上无名,与高校无缘。本来就垂头丧气,心情郁闷,精神萎靡;谁曾想,老天不公,又突降冰雹,瓜园被毁。真正应了那句老话,人在点背处,喝口凉水也塞牙。

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痛快,只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着。在这个本来就气不顺的难受时刻,让人去做小买卖,卖烂瓜,这不是诚心捉弄人吗,丢人现眼。我感觉到我的自尊心,一下子受到极大的伤害。

摘下来的甜瓜

可是,当看到性格倔强的老父亲脸庞上出现的深深皱纹,我的心又软了。是呀,做为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朴实农民来说,他的希望就是土地给予的无私馈赠。心中一辈子坚守的理念就是,只要辛勤耕耘,不惜汗水,不怕辛苦,种下的庄稼是不会骗人的。他经常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把土地侍奉好了,肯定会有回报的。对于黄土地的感情,只有像他们这样的农民,才会有如此割舍不断的情怀。对黄土地的眷恋,情之深,爱之切。

新年伊始,父亲就盘算着种点啥值钱的东西,比如经济类作物,换点钱财贴补家用。何况家里还有几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女,都需要钱。农村的孩子念书不易,盼着他们读书识字,眼界开阔,将来有条明亮的出路。天底下的父母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呢?尤其如父亲这样不识字的、从旧社会一路坎坷走过来的农民来说,孩子们的出息,就是他们的全部热望!

家里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帮了老人的忙。父亲从电视上捕捉到了一条重要信息,说种植甜瓜能挣钱,有前途。报道还说,有的家庭因为种瓜发了财,致了富。电视上的教授讲座,把父亲种瓜的积极性一下子调动起来了。对,咱们今年就种甜瓜。对点瓜种豆,父亲可以说是老把式。当年生产队里的瓜田管理,他是主要的土专家。

人世间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尤其是对于一个视土地为命根子的农民来说,丰收在望,突然希望破灭,失望可想而知。当然,一个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羽翼未丰、思想幼稚,没受过社会风雨洗礼的愣头青年,怎么能够一下子就能体会到尘世间的温情冷暖、世事无常的意义呢。

我忽然间,感觉父亲老了许多,虽然在家人面前脸上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发现他的饭量明显少了。这场可恶的冰雹,是如此得不近人情,它毁掉了一个农村老人心中美好画卷,摧毁了一个农村老人心中早已绘好的蓝图。从老父亲的眼神里,我明白了许多东西。

夏秋的阳光依旧是那样的毒辣,腐烂的甜瓜味不时钻进窝棚。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做为哥哥,率先向父亲表态:我们去村里卖甜瓜。

闲置多日的小推车,这时又派上了用场。

农村的小推车,家家都有,拉土垫圈、积肥送粪,样样少不了它。

我家的小车,差不多已有二十多“岁”了,仍很坚固、结实,好用。不过右侧辕条前中段,用铁皮牢牢箍住了,曾经做过“手术”。从铁皮的锈色推断,修理的时间,粗算估计,至少比我的岁数都大。据父亲讲,早些年家里盖房时,大姐和母亲运山石打墙跟脚时,小车曾经翻过车,窜到沟里去了,砸坏了小车的右辕条,万幸的是人没有受伤。

小车配有前后荆笆,把检好的甜瓜装满,足足有二百多斤。去哪儿卖瓜呢?兄妹几个盘算着。最后商定好,附近的村庄涧庄村离瓜地头最近,去那里比较合适。那个村子较大,没准买瓜的人肯定不少。

带上盘子秤杆和秤砣,准备好零钱,拉上瓜车,几个高中生沿着盘山沟渠的乡间土路,向涧庄村方向走去。

妹妹弟弟很不情愿地相跟着,远远得落在后面。只是上坡时,紧跑几步跟上,帮着助力一下。我心里明白,他们的脸皮比我还薄。我们几个,除了上学读书,从没出过门。连向邻居家借农具的家常事都没有过,社会经验是一片空白。我记得有几次,家里猪圈粪满,要起粪,粪叉还是母亲从三队的大婶家借过来的。更别说临时决定,让人变为下乡货郎,去做一名商贩,到乡间叫卖了。

涧庄村其实很近。跨过公路上的石桥,南行一里路,拐过一处山岗草地,就能看见坡下的村庄。村庄内有一条柏油马路,直通县城,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很多,经济活动较活跃。

如果说正常走路,说话间涧庄就到了,根本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们兄妹由于今天的角色突然改变,短短的路程,走的是那样的艰难。一想到马上就要学着小贩吆喝,顿感脸上发烧,火辣辣的。心里盘算着今天会不会遇到熟人或朋友,会不会遇到曾经的同学,尤其是高中女生,不敢再想了……;继而又对天空愤怒起来,好好的天气下什么冰雹,这不是存心与人过不去吗,哪怕再推迟半个月下,那时甜瓜也收获过了,也不至于轮到我们下乡,走街串巷。如果是那样,卖瓜的差事就由大哥和父亲代劳了,根本轮不到我们操心;问题现在是“统战时期”,全家出动,都去处理那些快坏了的“裂瓜”,我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卖瓜

脑海里乱云飞渡,波涛翻滚,潮起潮落。脑瓜里忽然浮现出中学校园的一组镜头,像是影片中的蒙太奇,一幕幕,不自觉忽隐忽现:一中教室的灯管雪亮通明,同学们为了心中的大学梦而孜孜以求,操场上的角落里有人在默默背诵英文单词,七月七、八、九日的高考钟声…..

是呀,对于一名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来说,考学、参军或许是他们改变人生命运的绝好选择,起码我的父母是这样认为的。读书上学是头等大事,父母亲经常教育我们,学习要上心,一心不能二用。在学校,看到不少同学出现早恋,少男少女青春萌动。晚自习时候,有的找理由躲在墙角或宿舍边幽会,或在学校旁边出租的民房里,窃窃私语,倾心相会;此刻,时常响起父母的叮嘱声:咱是农民的孩子,学习是一等一的大事,过了这村,可没有这个店,私心杂念别有啊,那会害苦你的。

当然,没有文化的双亲,在他们嘴里绝对说不出知识改变命运的“字话”来。所以,当我的同桌,某机关领导儿子轰轰烈烈谈恋爱时,农村来的的学生,往往视而不见,仿佛比人家发育迟到几年。

政治老师讲过,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应。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仍掉。因此,高中阶段,没敢动过儿女私情的念头,更没有要死要活的、谈情说爱、海枯石烂的爱情经历。敢于断言,碍于卑微的农村户口出身的现实认识,当时不知禁锢了多少青年男女怀春的欲望,他们把因青春而萌发的爱的渴望本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在农村人朴素的观念里,人家是商品粮户口,理应有工作,有班上,多美气。当时流行一句话“有个好爸爸,不用学习数理化”。毕业后可以安排很好的工作。做为农民子弟,对于青年威特之烦恼,不是没有产生过,而是残酷的现实,提醒你不敢想,也不要深想。人人心里都明白,假如考不上大学或者中专,到时候,等待你的肯定是背起铺盖卷儿回家,从哪里来,直接再回到那里去。而后是接过父母手里的农具,成为正式的农民。小说《平凡的世界》,有详细的记录。

反之,如果考上了学,意味着就有了铁饭碗,到时国家自然给安排工作,从此脱胎换骨,成了公家人。从此改变了农民身份,同城里人一样,有了稳定的差事。在农村人眼里,那可是进入了天堂,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福去吧。

当然,我始终没有鄙视过做农民就低人一等的思想,也没有瞧不起农民。相反,心里无时不心怀对农民的尊敬和爱戴。因为,公家人吃的喝的,有哪一样不是农民创造出来的,国家年年下发的征购粮食计划,哪一次不是从农民手里收购的?况且,我的尊敬的、挚爱的父母亲,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而是想说,来自农村的子弟,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关键时刻,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清醒认识和无奈,在那个年代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当时中国城乡之间的差别太大了。

上世纪,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农村青年就业的门路,是极有限的。从那个温饱尚待解决的时代走过来的农民子弟,是有切身体会的。

所以,我们兄妹下地劳动的事,只是在星期天,或节假日去责任田帮一下忙。平时的农活,父母基本上是尽量不让我们干,尽可能地给出我们多的学习时间。我至今记得,干农活我比不过父母,有几次,因受不了夏日阳光的暴晒而出现鼻流血。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的社会还处于转型阶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确定了改革开放的发展方向,中国农村先后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

我村四队先是搞互助组,大地块,分割成若干小块,后来互助组解散,各家单干,地块再分成若干小小块儿;还好,我们第五小队,吸取别对的经验教训,一火成,直接包产到户。所以,我家的责任田,大快儿的多,因而便于耕种农作物和发展果树栽培。

随着党的政策不断深入人心,中国广大农村也发生着深刻变革。人们的思想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发家致富,大搞副业,成为当时农村的一大亮点:老家村里一夜之间出现了三座土砖窑,家庭作坊式的水泥制瓦厂已有十几家,拖拉机拉土、卖土、垫房基的蔚然成风……

种种迹象表明,改革开放的浪潮,已波及到全国每一个角落,犹如大海,波涛汹涌。自然也影响到了华北山区,我的家乡。甚至在一个小小的山村中,还出现了不正当竞争。

人们都想在改革的大潮中攫取第一桶金。整个村庄都动起来了,思想境界仿佛一下子进入到一个大的高度:人们非常自觉地起早贪黑干农活和外出做工挣钱。小生产队长失业了,记工员取消了。歪脖子老槐树叉上的大铁钟也被卸下卖了废铁;而且还发现,不少缺乏劳动力的家庭,想方设法,去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把外村的亲戚也叫来帮忙,都是清一色的陌生面孔。

“哥,注意点,小心前边的水坑!”,小妹的一声提醒,把我从遥远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土路的尽头就是涧庄村。妹妹弟弟,依旧相跟着。不过,刚多亏有他们帮衬,小车才安全地驶过了那个因暴雨而形成的水洼坑,不至于翻进路旁的沟里。

快进村子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心说,坏了,我的三表姨就嫁到了这个村子,她可是我当年的小学老师。虽然多年不见,她一定还认得我。她是我姨姥姥的闺女,正儿八经亲戚,肯定能一眼认出来。如果真碰上她,那就糟了。心里盘算到这儿,我卖瓜的自信心和勇气,一下子没了。

对于表姨,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她中等身材,体态比较丰满发胖,当时还没结婚。她是小学民办代课老师,工作非常认真。对学生功课抓得很紧,经常搞课堂提问。所以,很多学习棒的同学生追着向她请教问题,经常围着她又说又笑。

三姨高中毕业,那时高考还没恢复,村小学师资力量不足,大队干部们商量后,决定由她填补老师空缺。这样,孩子们不仅有了高学历的老师授课,而且她还不用下地干活,与壮劳力社员一样,挣同样的工分,一举两得。当姨姥姥听说,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上工,不用下地干农活,安排做体面的老师时,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本来老人家缺了不少牙齿,闭口不严,说话漏风。此时,一激动,一张嘴,一股攒了多时的清亮粘稠哈喇子,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当时父亲还是村大队支部书记,常常在队部的大喇叭上广播通知,同时还兼职负责村小学的日常管理工作。

三姨是我们的班主任,数学课是她上的。三姨管父亲叫大姐夫。我数学基础差,平时不敢举手回答问题,最怕她上课提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经常让我回答问题,我答错题的窘相,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弄得我很没面子。

三姨有说话点大舌头,说“二”吐字不清,不会用儿化音。这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我时不时在背地里学她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父母知道了这件事,狠狠地数落了我,就差点用烧火棍打了。也不知道是谁打了我的“小报告”。

兄妹三人把小车停在了涧庄村北的一条街上。

“卖西瓜,又沙又甜的大西瓜,有卖的,赶紧的到街里买来!”,嗓音洪亮而高亢。听其音,就能断定,百分百的曲阳本地人,山杠子味道浓厚。

顺着声音望去,在村街道的另一侧,一个赶驴车的中年男人,在卖西瓜。他头戴着半旧草帽,看不清脸面,说话大嗓门,一听就能猜出是个爽快人。他不时摘下草帽,扇几下,又戴在头上,还不时冲着大街的一头喊上两嗓子。刚才的叫卖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又沙又甜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价格实惠,有买的,快出来看看,机会难得!”

他如同表演单口相声,顺口、随意、演绎着他自编自导的曲阳方言“广告”。

说起曲阳口音,曲阳人说话有一个特点:说话速度快、声调重,像是要跟人吵架似的,硬邦邦。老父亲的解读是,曲阳县山地多,水质硬,说话音调与水土有关。尤其县城周围一代,喜欢把普通话二声,读成三声,把三声读成二声,二、三声分不清。而邻近的定州、新乐口音,听起来就比较柔和。所以当年高考时,语文老师千叮咛、万嘱咐:高考语文试卷上遇到拼音这类题时,万千注意,不可丢分。解决办法也很绝,也好掌握。记得老师给了个“锦囊妙计”,即根据曲阳音调的发音特点,可以反其道而为之,三声变二声,二声变三声。按老师的教学方法,结果很多同学得了分。

现如今好多了。普通话的推广遍及城镇乡村学校,从托儿所、幼儿园开始,老师就使用普通话教学,孩子们说出话来都是普通话。好几次,在商场,发现本地的幼童,跟着妈妈逛超市,操着流利的标准普通话,彼此交谈。觉着很是新奇。

看来广告的作用,不能小觑。“好酒不怕巷子深”的传统观念跟不上形势发展了。卖西瓜的例子,就是一个很好地佐证。

不多时,他周围集聚了很多人。有放了暑假的学生娃,三两个中青年妇女,还有抱着孙子孙女的奶奶们,也被吸引过去了。远远听着叽叽喳喳,像是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资本主义萌芽在西瓜车里出现了。脑海里,奇怪地出现了老师讲解马克思关于商品经济的论述片段。

“贱卖了,这么好的西瓜,在哪找去?!”。卖西瓜的中年汉子,在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包围中,不时地解说着;不时有人喜笑着抱着买好的西瓜,从人群里挤出来,面带笑容满意离开。不大功夫,一车西瓜完全售空。男人用黑乎乎的白毛巾,擦拭几下脖颈上的汗水,接着拿出车帮上挂着的旧皮包,用粗糙的双手,点数着今天的收获。不时,还在他的右手指尖上吐点唾沫,涂抹一下指肚,把赚来的钱,再数一遍,然后整理叠好后装进破提包里。从他的神态表情里,猜想到他一定很满足。对今天的生意一定感觉满意得很。

的确如此,他解下街旁槐树上的驴缰绳,把车套好,环顾四周一下。他赶上驴车,跳上右驾位,皮鞭扬起,“啪”的一声鞭响,毛驴车跑了起来。卖瓜人唱起了曲阳人非常熟悉的老调名段:“锔盆锔腕钉大缸”。

“一月里说媒,二月里娶哎….,”

“王家庄有个王大娘,二里二里啷、二里啷……”,

小曲诙谐,甚至肉麻低俗,这是家乡一带吹打班的压轴小帽,很有地方韵味。

“嘚,驾,老伙计,回家喽!”,他欢快地走了。

街道上又恢复了宁静。我们的甜瓜,无人注意,一个也没卖掉。

“哥,你吆喝一下吧”

羞怯的妹妹弟弟把吆喝的“重担”,交给了我,看着他们囧相,别想指望他们了。

豁出来吧。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清了清嗓子,瞅瞅四周,见没人,向着大街的深处,张开了嘴巴,喊了一声,“卖……”

后面的“甜瓜”二字,又咽到肚子里去了。

实在是没有勇气喊出声来。看看人家卖西瓜的,又说又唱,做起广告来,眉飞色舞。那样有声有色,游刃有余,结果招来了好多顾客。而我们几个停站在街边,愣怔着,人家谁知道你们在干嘛呢;再说,也不像是做买卖的,瘦瘦的几个学生娃,像是在汽车站牌前等车的乘客。

时间在慢慢地过去,已经接近午后,人们快要出工下地了。

我心想,管他呢,丢人就丢人吧,再试试。

“卖——,卖——,卖甜瓜——,卖便宜好吃的大甜瓜——”

终于喊出了声,别说,心里舒服多了。我摘下近视眼镜,随手擦了擦镜片后眼窝里的水滴,部分已顺着鼻唇沟流到了嘴角,咸咸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兼或有之。

我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感觉像做贼似的,差点被人逮住,感觉比平时跳的快多了。

毕竟,我们终于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可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

“卖瓜的,多少钱一斤”,一个中年妇女,从一个门洞里伸出了半个脑袋,“你们的瓜甜不甜?”,说话间,已从家里出来。她向我们的小车这边走来,右手拿着蒲扇,赤着脚,脚上趿拉着浅红色的、硬底塑料拖鞋,慢条斯理地边走边问。她的脚趾甲里嵌着黑泥。

“买甜瓜的,你们的瓜甜瓜,多少钱一斤?”,中年妇女来到了小车前又问道。

“哎呦,怎么都是“烂瓜呀!”

“大嫂,你先尝尝,可甜里。”我忙答道,“这是雹子砸的,你看,还没坏里。我顺手拿起一个大个儿的甜瓜,用拳头轻轻一拍,裂开两半,肉厚酥脆,中间露出一排排泛着橘黄色瓜瓤的瓜仔。

“大婶,你先尝尝,可甜里。”,我连忙改口,由“大嫂”改成了“大婶”,我言不由衷讨好道。

那妇人也没客气,右手了的蒲扇交给左手,顺便右手接过我递来的半块甜瓜,不由分说,大口“品尝”起来。左手的蒲扇,也没闲着,下意识的赶走闻着甜味飞来的苍蝇。

“嗯,这烂瓜味道不错,挺甜,小伙子,便宜点吧”

“一块钱一斤”,

“哎呀,这么烂得瓜,一块钱一斤,谁要啊”,那位不太注意边幅大婶继续打着唠,“十二斤吧,我要十块钱的,就这么定了。”她不由分说在车上挑瓜。

站在车旁的妹妹弟弟,神态很不自然。价格的合适与否,他们也不置可否,没有建议,只是木木地低着头。哎,事到如今,记得父亲叮嘱的:给钱就卖。好吧,十二斤就十二斤吧。赶紧卖掉走人,免得碰到三姨,那可就糟了。

第一笔生意算是交易成功。当时还有一个插曲,这娘们还没带钱,说让我们等着,回去取钱再送来。我们塑料袋也没准备,等于说是让顾客自带家什箩筐来买瓜。

这位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的大婶,自然高兴异常,用宽松的衬衫撩起衣角,反兜着十二斤的甜瓜,左咯肢窝里夹着蒲扇,满意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她的硬底拖鞋,走起来不跟脚,就听见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快去买甜瓜吧,便宜得很,你们快去呀,那几个像是念书的学生,在卖瓜,他们不会做生意!”这位大婶,见人就说,义务给我们做起了宣传员。这样一来,反而省去了我的吆喝声,我求之不得。

她倒很诚实,不多会儿,从家里出来,如实给了十元钱。我顺便又拿给她一个甜瓜,她高兴坏了,连说我们的瓜真甜。

这时,我们的甜瓜小车被歇晌的人们包围了。

人们问这问那,有问价钱的,有问甜瓜甜不甜的,有的干脆掰块甜瓜蹲在地上品尝的,大口咀嚼的,有的中规中矩挑上几个称重一下,付钱后扭头就走的。各色人等,老百姓的音容笑貌,一时间,在村子街道的树荫下,展现得淋漓尽致。犹如《清明上河图》上的一角。

经过一阵子的喧嚣和紧张忙碌,一车的甜瓜所剩无几。人们渐渐散去,忙各自的伙计去了。兄妹三个,如释重负,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看看车厢里,还有几个人们看不上的甜瓜,无人问津。

这时,有一位驼背的老人背着半筐杂草,从远处土路上蹒跚经过,估摸着他还没吃午饭。

“卖甜瓜,便宜的甜瓜,不甜不要钱。”我的脸皮好像厚实多了,一改中午来时的窘态,向这老者的方向随便地喊去。

“小伙子,你白吆喝了,我不卖瓜,想吃也买不起”老人说着,自顾背着草筐,狗搂着腰板,缓慢走着路;又好像自言自语,“一个快死的老光棍,怎么可能吃得起甜瓜…”,他嘟哝着,从我们身边走过。

不知怎地,我鼻子发酸,眼睛里好像钻进了什么东西,镜片后的双眼模糊了。

“大爷,你等一下”

“啊,怎么,你叫我?”老人停下脚步,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左肩上的粪筐,依旧背着。

我快速拿起车里的那几个品相次较的甜瓜,向着老人紧走几步赶上。

“大爷,这几个瓜给你吧,挺甜挺酥脆的,我们不要钱,别嫌弃啊!”说着,没等他说话硬是把剩下的甜瓜放在老人的筐里。

“你这孩子,你们卖瓜的,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白吃瓜哩?!”

“白送给你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您老也回把。”

望着不好意思、连声说好话的老人远去的背影,我的内心无比感慨。

青春是多么的美好。身体健硕,能吃能喝能劳动,能跑能跳能学习。伟人曾有名言,青年人,就好像七八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我们赶上了好的时代,国家给予青年多么好的政策,高考选拔人才,对于广大城乡青年来说,是最公平的。只要有真才实学,都可以在国考面前脱颖而出,从此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成为千里马,担当起建设祖国的重任。所以,经过高考的的青年,在他们的青春岁月里,已被打上了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记忆尤为深刻。对于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心里脆弱的也会变得坚强和勇敢。

天气还是来时的天气,空气还是那样的闷湿,但天空里似乎有了些风,远比来卖瓜的感觉好多了。

兄妹几个,在回家的路途中,一改来时的消沉,心情是愉悦的。人生第一次出来做买卖,还要吆喝着,像小贩一样,着实心里没底,胆儿憷得很。

现在心里好受多了。看什么也顺眼了。山草野花,竞相斗艳;田野的小鸟、欢快自由,张开喉咙、赛歌比唱,与大自然融为在一起。看来做什么事情,只要用心,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尽管午饭还没有吃,也不觉得太饿。等兄妹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又断续到涧庄村去过三次。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每次都是我厚着脸皮吆喝几嗓子,引来不少村民出来。经过讨价降价后,人们开始选瓜秤瓜,时间不长,一车甜瓜售卖一空。

妹妹弟弟,还是不好意思吆喝,只是帮忙提秤收钱,打着下手。不过有了几次锻炼,神态自然多了。好在卖瓜的几天里,一次也没遇到三姨以及昔日的高中同学。我暗自庆幸地舒了一口长气……

农村的生活是艰辛的,同时又是伴随着无限快乐的。做为农民子弟,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被这片土地所吸引,甚至顶礼膜拜。是农村的黄土地,养育了我,让我成长。我庆幸在农村的社会大学里,学到了到了书本上难以学到的知识、经验和人生阅历。尽管我后来走出农村,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城市和地方,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心底所特有的农民基因,始终没有改变,没有衰败,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弥坚,根深蒂固。有时梦中还在老家的农田里干活。

是的,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深远的,尤其是在青年时期。我从乡村走来,有太多的往事烙刻在内心深处。况且,在那片寄托着我朝思暮想情丝的黄土地上,曾经有过我挚爱的父母亲辛勤耕耘的身影,让我魂牵梦绕,割舍不断。

我的父亲母亲

时间就像白驹过隙,飞驰而去。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卖瓜的经历。闭上眼睛,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昔日的中学生,如今已过天命之年。从农村走出来的的青年,经过不懈努力,已成为专职医生、人民教师及电力专家。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如父母亲一样,脚踏实地,不负韶华,努力地工作着。

每年农历七月初一至七月十五日前,是老家祭祖的日子。人们无论多忙,都会尽可能挤出时间,从不同方向而来,来到亲人墓前祭奠,寄托爱思,追忆亲人。

今年的公历三十日,星期六,兄弟姐妹相约骑车、开车齐聚老家,给父母上坟。父母已远去多年,老家变故乡。父母曾住的小院,如今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回想昔日的农家院落,窗明几净、石榴满枝,欢声笑语,不禁潸然泪下。

借着短暂的故乡之行,沿着乡间公路,来到村西,拐过盘山渠道,跨过公路石桥,再次来到父亲种瓜的名叫石瓜片子的地头,追忆远去的往事。

站在地头,向远处望去,高大粗壮的玉米,长势良好,已吐絮开花。双手捧起地边黄土,深深地忘情的吮吸着泥土的芬芳,泪水禁不住哗哗流淌,蹚过腮旁。心中默默念叨着:我敬爱的父亲,你的儿子回来了,就在您曾经种瓜的的瓜园旁......

后来得知,这块地已不再属于我家了。

(作于2022年8月)

作者近照

(作者为曲阳县作家协会理事)